□ 法制文萃报记者 马霞
2025年1月5日，“当代京城第一会馆”、有着200余年厚重文脉传承的北京湖广会馆，迎来“会馆有戏”之湖广会馆重张一周年。为会馆量身打造的戏曲音乐剧《金风玉露》在这里“沉浸”上演，显现会馆从文物到文物活化利用新样板“蝶变”正酣。经由这出追寻永恒不灭的爱与理想的沉浸式剧目，人与建筑，与历史，与使命……能生发出怎样的化学反应？
人与建筑，奇妙的审美体验
“这路怎么越走越黑了呢？”北京湖广会馆的戏台上，“出将”“入相”挑帘被满屏大的血掌影像所遮蔽。一人持红烛，踽踽而行。至暗之下，惟余戏楼立柱上朱字炯炯，台侧数扇窗棂仿佛透出灼灼赤焰。观众屏息静气，仿佛周遭随时会着起火来。2024年12月末，沉浸式音乐剧《金风玉露》在北京湖广会馆正式首演。
北京湖广会馆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马霞 摄
故事缘起于一出发生在会馆门口的名伶凶杀案。该剧以梨园行公认的“男怕《夜奔》”作为重要情节，剧中主角之一、在会馆驻场演出的春鸣社头牌武生金笙，在家国大义感召下，将“林冲”唱进人生，绝地突围，涅槃新生。
沉浸式戏剧，指借助现代科技手段，为观演者在视听层面营造出超现实体验的戏剧模式。《金风玉露》舞台呈T字延伸至观众席，戏景相融。从观众甫一入会馆，湖广“戏曲美学”新空间即刻沉浸开启。经北京戏曲博物馆移步戏楼，台上武生在一角现场展示扎靠上身的细节。其身后插着四面靠旗，全副武装。班主师父会在演出水牌上，殷切书写头牌名字，“金笙”。
在这样一座被评为世界四大木制剧场之一的百年戏楼赏剧，空气中隐隐泛出雕梁画栋、磨砖对缝青水墙式古风建筑所特有的木石之味，夹杂着爆米花般的，抑或又透出丝丝暖春也似的馥郁气息，观众很快适应了戏楼里主客交融、对话今昔所特有的东西方音乐舞蹈语汇。
《金风玉露》关乎民国的，爱情的，革命的……诸多音乐元素，令人目不暇接。其歌曰，“坏世道偏逢屋漏连夜雨”。受益于新科技手段的加持，戏楼一忽尔俨然具象而成风雨飘摇的时代象征，“雨水”倾泻而下，两侧立柱几成瀑布，着实惊心动魄，又不失壮观。斯坦顿·加纳所描述的戏剧感知，“一种或隐晦或确凿的‘灾难’”，刹那得以解构，释放。至剧终，使命者是通过湖广会馆的暗道才得以脱身的。或有观众沉浸其中，顺承发问，湖广会馆真有所谓暗道吗？在哪里？应曰，院里倒是有一口井呢！
金风玉露，不仅意味着牛郎织女七夕相会。《金风玉露》英文名字为“TILL WE MEET AGAIN”——可译为“待到重逢时”，或“何日君再来”。经由这出追寻永恒不灭的爱与理想的沉浸式剧目，人与建筑，与历史，与使命……生发出某种奇妙、开放的审美体验。在深邃而切实的化学反应中，从儿女情长到志同道合，观众更能多层次地体察家国情怀及其背景下的相爱相知相逢相携，热血澎湃，最终结盟成就伟业。
“孙文命脉，就在湖广前院”
沉浸式演出，不仅蕴含主客身心、情感的共鸣，对于时空交错的审美意象及重新审视，令人期待。
2024年12月26日，沉浸式音乐剧《金风玉露》演出现场。马霞 摄
音乐剧《金风玉露》令人惊艳，在影射乱世法治残缺上，唱句台词颇见匠心。例如戏班人无奈抱怨，“过得分不清面子和里子”“火的戏不能唱，唱的戏火不了”。当会馆所属的虎坊桥辖区巡警六哥邂逅小报记者毛腿时，脱口而出一句：“死耗子，又写假新闻了？”而六哥亦被他人调侃：“又上哪儿赌去了！”
《金风玉露》故事发生于1917年，即民国六年。据民国三年公布的《招募巡警条例》规定，巡警应募者必须是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子，体质强壮，视听力正常，粗通文字，语言清楚，熟悉地形。剧中巡警六哥的人设年龄为38岁，圆滑世故，貌似混得风生水起。理论上，六哥应是几乎踩着了条例“红线”，保住饭碗要紧。其混迹黑白两道，比较有说服力。
历史上的1917年发生了什么？是年，两个政府分别在北京和广州同时成立；孙中山开始撰写《实业计划》；4月，毛泽东在《新青年》发表《体育之研究》；7月，张勋发起一场即将持续12天的“复辟运动”；11月，列宁领导俄国革命推翻沙皇政府，马克思主义开始经受实践的检验。
《金风玉露》有掌权者在现场随意执法，“戏结束，全部带走，再审一遍”“大帅有令，会馆明日只进不出”“孙文命脉，就在湖广前院”！
事实上，孙中山先后5次莅临北京湖广会馆，1912年在此成立国民党；梁启超曾于会馆演说变法纲领；谭鑫培、梅兰芳等梨园名家都曾在会馆创下“霓裳同咏”“宫商一片”盛况。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因党纲草案没有“男女平权”条文，孙中山的知音唐群英等几位女汉子到会掌掴宋教仁。据当时《神州日报》报道，伊“以纤手乱批宋颊，清脆之声，震于屋瓦”。唐群英因发表《女子参政同盟会代表唐群英宣言书》，被袁世凯悬赏一万银圆通缉。后唐群英积极促成了《湖南省宪法》出台，条文曰，“无论男女，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二十一岁以上男女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享有受义务教育以上的各级教育权”。
演艺新空间重在内容出“新”
2024年12月26日，现场观察《金风玉露》演出，发现青年观众明显占多数。据悉，《金风玉露》将持续上演至2025年1月25日。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1月至10月，全国音乐剧演出场次1.36万场，较2023年同比增长5.5％。在2024年全国音乐剧市场中，演艺新空间及小剧场演出的场次占比近70％，其市场影响力不容小觑。
演艺新空间，是以演艺为主营业务的多业态融合、多功能协同的新型演出场所。2024年12月26日，北京演出娱乐行业协会正式发布《北京市演艺新空间运营管理标准（试行）》。正式公布的首批25家市级演艺新空间涵盖传统剧场、园区街区、文物古建等多元种类。
作为一部以音乐剧形式表现中国京剧艺术的驻场演出，《金风玉露》是否展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是否能长久地为城市经济和文化新内涵的建设贡献力量？我们拭目以待的同时，参照世界经典音乐剧，应当警醒，音乐剧并非花样越多越好的自助餐。尤其当涉及历史题材，更应注意涵养、留住青年观众。无论剧中音乐、舞蹈如何“花哨”，构成音乐剧最重要的，仍是其中的戏剧要素。
强调沉浸式和参与感，是演艺新空间的重要特色。然而，演艺新空间更鼓励创新和突破，重在内容出“新”，不负新时代新观众“新”期待。
就《金风玉露》，值得思考的是，例如，该剧一边是险情迭出，而另一边，金笙与玉君“金风玉露”相爱环节的处理上是否情节不够紧凑？在婚礼及谢幕环节是否有失拖沓？且不论传统“夜奔”重在悲愤，也忌在“一发而不可收”，如发而未中节，是否会冲淡或分散了主题，剧终舞台空落朱自清所叹息的“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审美疲劳，过度渲染，无疑会削弱观众之获得感。
对比电影《教父》，一样是讲述男孩的成长，一样面对黑帮，人生抉择大有不同。《金风玉露》大武生之蜕变，演绎其然也，更应突出其何以然。
另外，置身观众席，比如首排观剧，偶尔会被不知何时已潜伏膝下候场的一排鬼卒、辫子军等角色小小地惊吓一二。边缘地灯打出的“仰光”，使台上魑魅魍魉般的面容乍现，因近在咫尺有时也的确太过可怖！看来有必要关注沉浸演出之老少咸宜、温馨提示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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