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案
本案是境外大毒枭深入内陆城市，与境内毒贩进行的大宗跨境毒品交易，涉及7起毒品犯罪，主犯还通过现金购置房产、投资足浴公司等方式“洗钱”；由于大毒枭隐身幕后，雇佣人员转账毒资、跨省运毒，前6次未查获毒品实物，主犯均为“零口供”
《法治周末》记者 答笛
□ 饶学兵
涉案毒品275千克，4名“零口供”主犯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死缓……1月8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以陶某劲、刘某胜等20人特大贩卖、运输毒品、洗钱犯罪案件作出终审判决，主犯陶某劲因犯贩卖、运输毒品罪、洗钱罪被决定执行死刑，主犯刘某胜、刘某军、陶某璋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另有姜某唐等7名被告人被判处无期徒刑，甘某球等9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十四年以上有期徒刑。
近日，《法治周末》记者从办理此案的黄冈市人民检察院了解到，该案是公安部和湖北省人民检察院挂牌督办的案件，该案犯罪嫌疑人数量（20人）和案涉毒品重量（275余千克），均是该市检察机关办理毒品案件之最。
据了解，本案是境外大毒枭深入内陆城市，与境内毒贩进行的大宗跨境毒品交易，涉及7起毒品犯罪，主犯还通过现金购置房产、投资足浴公司等方式“洗钱”；由于大毒枭隐身幕后，雇佣人员转账毒资、跨省运毒，前6次未查获毒品实物，主犯均为“零口供”。黄冈市检察机关在省检察院的指导下，同公安机关密切配合、引导侦查，通过抽丝剥茧、深挖余罪、打财断血，让20名被告人受到法律严惩，并使毒品犯罪分子丧失再犯罪的经济来源。
迷雾重重
主犯零口供，案件“三不清”
2021年12月8日凌晨，一辆装载着大量毒品的越野车行驶在杭瑞高速湖北省咸宁市路段。车内两名犯罪嫌疑人刘某云和杨某武一边行驶，一边用手机与前方探路车辆联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狡兔三窟，却没能逃过猎人的枪眼。当天凌晨4时左右，来自湖北省武穴市（黄冈市下辖县级市）的公安干警在咸宁市崇阳服务区将刘、杨二人及另外三名嫌疑人抓获，并缴获重达50余千克的毒品。
巨大的毒品数量，很快引起公安部和湖北省检察院的高度重视。案发第三天的2021年12月10日，公安部将其列为部督案件。2022年1月10日，湖北省检察院将其列为挂牌督办案件，湖北省、市、县三级检察机关迅速行动，同步提前介入，引导公安机关侦查。
“我们运用侦查监督平台和大数据平台分析了此前几年从武穴到贵州、再回到武穴的可疑车辆，通过车辆锁定人员，分析可疑人员的通信记录、资金交易记录和人员关系等，发现近3年有6次相同的武穴籍人员、相同的车辆轨迹，并存在相同资金流向的可疑交易。”主办该案的检察官、黄冈市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副主任胡楚桢告诉记者。
公安机关寻踪匿迹，陆续抓获了以陶某劲、刘某军为首的15名贩毒团伙成员。至此，一个长期盘踞在武穴市的特大贩毒团伙终于浮出水面。
由于案情重大，黄冈市检察机关组织精干力量提前介入，引导公安机关重点固定毒资流向、车辆行驶轨迹、通信记录、资金交易记录等证据，特别要求侦查人员摸清前6次案件中，贩毒人员的上下线及毒品的种类、数量，深挖案中案。
然而，公安机关现场抓获的刘某云、杨某武等5名犯罪嫌疑人均交代称，其是新招人员，不知道车上贩运的是毒品；后续被抓获的15名犯罪嫌疑人自恃不是在贩运毒品现场被抓获，在审讯中不时翻供；主犯刘某军深知罪责深重，心存侥幸，拒不交代。而本案主犯、幕后老板陶某劲从其情妇家中被抓获，他自恃未出现在贩运现场，面对侦查人员的讯问始终沉默不语，全程零口供。
“案件移送审查起诉时，我们注意到公安机关虽然扩大了战果，但案件涉及的多起毒品犯罪事实，除了最后一起外，前6次均未查获毒品实物。”当时，在胡楚桢看来，这6起贩毒案件成了“三不清”的疑案——“上下线”不清楚、毒品种类不清楚、数量也不清楚。
由于本案所有毒品均来自境外，境外卖方的身份不明，仅只知道个代号，而运输到湖北武穴的毒品后又被卖到武汉，当时武汉的下线却在逃。主犯陶某劲、刘某军始终没有供认犯罪事实，未被抓现行的十几个运毒从犯到案后，辩解称没有看到是毒品，以为是运输“虎骨鹿茸”之类的东西。
办案检察官审查时发现，侦查人员移送起诉时，只对最后一笔涉案的9人认定了犯罪数额，对其他涉案的11人只能模糊认定其多次贩卖毒品的情节。
至此，摆在办案检察官面前的是一件事实不清、证据不力，牵涉人数众多、涉案时间长的运输贩毒大案，案情一时间显得混沌不清。
分化瓦解
部分嫌疑人认罪认罚，案件逐渐明朗
如何撬开犯罪嫌疑人“咬死”的牙关，厘清这个“三不清”的疑案？缜密分析案情后，办案检察官决定用活用足刑事司法政策，在讯问中充分运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感化犯罪嫌疑人，并辅之以强大心理攻势，寻找突破口。终于，嫌疑人刘某胜向检察官提供了重要线索：在逃犯罪团伙成员之一的刘某林将于近期再次运输毒品，检察官迅速向公安机关反馈这一重要信息。
2022年8月，经技术侦查发现，胆大包天的刘某林侥幸逃脱公安机关打击后，不仅不收敛，居然继续运输毒品。检察机关引导公安机关展开布控，将上线指派的毒品运输人李某（另案处理）、接收人刘某（另案处理）等4人在现场成功抓获，并查获毒品34余千克。
在认罪认罚的教育感化下，强烈的求生欲驱使李某承认，自己是本案境外上线的送货“马仔”，并对之前帮助境外“老板”运输毒品的行为全部供认，帮助公安机关抓获了两名嫌疑人，还证实案涉毒品的种类为甲基苯丙胺（即“冰毒”）片剂。
而另一嫌疑人刘某到案后拒不交代，为了敲山震虎，办案检察官将有立功表现的李某的案件先行提起公诉。李某被法院判处死缓的结果，极大地触动了在生死抉择中徘徊不定的其他犯罪嫌疑人。检察官适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宣传认罪认罚从宽政策，有效地对犯罪团伙进行分化瓦解。
最终，除主犯陶某劲、刘某军之外，其他嫌疑人均自愿认罪认罚，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让整个案件中的组织指挥、运输过程的证据链形成了。同时，检察机关根据嫌疑人供述强化了关联证据，锁定了团伙主犯陶某劲、刘某军涉嫌犯罪的证据链。
至此，一起迷雾重重的“三不清”案件，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水落石出
继续深挖漏罪，打财断血
毒品运输人刘某和接收人李某等犯罪嫌疑人的到案，终于使这个贩毒团伙的“上线”和“下线”浮出水面。
原来，2020年9月至2021年12月期间，以陶某劲为首的贩毒团伙先后7次筹集资金，通过吕某等人用地下钱庄将毒资转至境外。“上家”收到钱后，将毒品走私到中国境内，陶某劲安排刘某林等人组织人员、车辆，到贵州省六盘水市接运毒品，回湖北贩卖。
为精准查明毒品种类和数量，查清前6次犯罪事实，有效指控犯罪，黄冈检察机关两次退回补充侦查，详细列明补侦方向、事项和要求，建议公安机关主动寻求打击毒品的国际合作和武汉缉毒部门的区域合作，加大对上下线的侦查和打击力度，最终查明前6次贩卖运输毒品均为甲基苯丙胺、各嫌疑人贩毒数量总计为191.01千克。至此，这起数额巨大、主犯“零口供”的贩毒大案终于水落石出。
为防止陶某劲、刘某军贩毒团伙日后东山再起，黄冈市检察机关与公安机关密切配合，从追查涉毒资产入手，深挖漏罪，打财断血。
“我们在审查起诉中发现，公安机关移送的起诉意见书中未涉及涉毒资产的处置，可能存在漏罪，便针对涉毒资产是否存在‘自洗钱’行为进行侦查。”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侦查人员调查发现，主犯陶某劲为掩饰、隐瞒毒品犯罪所得，多次为其儿子购买车辆和房产，并与他人合伙投资了一家足浴公司，并全部使用现金，连装修支出的236万元费用也从不转账，均由陶某劲用现金垫付。通过深挖细查，办案人员共追缴赃款100多万元。
至此，贩毒案牵出了“洗钱”案中案，检察机关在提起公诉时，对主犯陶某劲追加了“洗钱罪”。
为斩断犯罪源头，办案检察官决定从追查毒资的资金链入手调查。调取3年前已判决的张某某贩毒案案卷后，检察官发现，吕某等人在老挝成立的某外贸公司，掌控了多个私人账户，其资金来源均为湖北武穴方面的毒资，而张某某贩毒案的资金流向与本案高度一致，与本案被告人的供述相印证：陶某劲贩毒团伙先后7次筹集资金，均通过吕某等人用地下钱庄将毒资转至境外。
为严厉打击毒品犯罪，斩断毒资来源，检察机关及时向公安机关发出追捕吕某等7人的意见书，与公安机关形成合力，打财断血，让毒品犯罪分子丧失再犯罪的经济来源。
2022年12月16日，黄冈市检察院对陶某劲、刘某胜等20人特大贩卖、运输毒品、洗钱案，向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这是该市检察机关成立以来成功办理的最大一起毒品犯罪案件，起诉书长达198页、12万余字，犯罪人数、毒品数量，均创黄冈乃至湖北检察机关近年来办理毒品案件之最。记者了解到，2023年3月，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党组成员、副检察长陈国庆到湖北参会期间，听取了该案主办检察官汇报，对黄冈检察机关在办理重大疑难复杂毒品案件中坚持检警协作、应用证据突破毒品犯罪“零口供”等经验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
此案经黄冈市中院一审、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湖北省高院作出了前述终审判决。
胡楚桢 湖北省黄冈市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副主任
■ 说案
本案系境外大毒枭深入内陆城市，与境内毒贩进行的大宗跨境毒品交易，前后一年多，涉及7起毒品犯罪，单笔贩毒数量就达几十公斤。涉案犯罪嫌疑人有20余人，而大毒枭隐身幕后，雇佣人员分工从事转账毒资、跨省运输毒品等犯罪活动。由于人员时常更换，现场抓获的人员均系被雇佣的运毒人员，且后期的运毒人员未参与前几次运毒活动，无法说清毒品来源、种类和数量，加上前6次运毒的毒品实物未查获，主犯均为“零口供”，案件办理遇到很大困难。
我们在办案中提前介入引导侦查，从转账记录、资金交易记录、通信记录、证人证言等锁定毒资去向、毒品来源，从车辆、人员行程轨迹信息、物品上提取的痕迹及毒品被查获时的情形，结合各被告人年龄、文化程度、生活状况、对异常行为的解释是否合理，锁定其是否明知是毒品犯罪；针对毒品数量认定问题，我们参考本案中查获同类毒品的出资额和重量，以查获实物的价量比，结合未查获实物的（被告人）出资额，计算出未查获实物的毒品数量。
同时，我们还坚持与公安机关密切配合，深挖出毒品犯罪背后的洗钱犯罪，予以全链条打击、“打财断血”，让毒品犯罪分子丧失再犯罪的经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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