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粤港澳大湾区涉外仲裁的吸引力，这是我的愿望”

□ 本报记者 张维 文/图

司法部正在建立与国际通行仲裁制度相适应的涉外仲裁人才培养体系，计划分层次分类别组建涉外仲裁人才库，逐步培养一批通晓国际规则、具有世界眼光和国际视野的涉外仲裁高端人才。

2月16日至3月1日，来自中国内地的约80名学员，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律政司下设的香港国际法律人才培训学院，分两批接受有关涉外仲裁的系统培训。培训由司法部公共法律服务管理局和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香港国际法律人才培训学院主办。

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司长林定国在开班仪式举办当日，即在其社交媒体上表达了“律政司国际人才培训学院着力培养具备全球视野、深谙国际规则、并能提供专业服务的涉外仲裁人才，全力配合国家推进涉外法治建设战略部署”的愿望。

图为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律政司司长林定国。

这是内地和香港深化法治交流合作的一个典型示范。中国正持续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并注重建设和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开放要求相适应的涉外法治体系。就如何发挥香港所长，为包括涉外仲裁在内的中国涉外法治建设和人才培养贡献香港经验和智慧，《法治日报》记者在上述培训举办期间，对林定国进行了专访。

落实改革开放目标

需要法治人才支撑

记者：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的鲜明特征与标识，也是决定中国式现代化成败的关键一招。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离不开法治的引领、规范、支撑和保障。历史经验表明，法治同开放相伴而行，对外开放向前推进一步，涉外法治建设就要跟进一步。如何看待涉外法治人才培养，尤其是涉外仲裁人才培养在涉外法治建设中的作用？

林定国：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多次强调改革开放，如“中国式现代化是在改革开放中不断推进的，也必将在改革开放中开辟广阔前景”。继续推进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坚持全面依法治国，其中就涉及涉外法治。

我也注意到，《决定》特别提到，加强涉外法治建设。建立一体推进涉外立法、执法、司法、守法和法律服务、法治人才培养的工作机制。可见，涉外法治人才培养是涉外法治建设中非常关键的一环。

加强涉外法治建设，首先要有一个法律系统，要完善相关法律，但是系统与法律都是没有生命的，还是需要通过人才能发挥制度本身的作用，确保其原意得以实现。法律规则无论多么完善，都需要通过有水平的人才能获得有效实施。所以，培养高水平的国际化法律人才，对我们落实改革开放的目标是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

涉外仲裁人才培养的作用也在于此。仲裁是国际上争议解决最通行的一种方式。《决定》在提出加强涉外法治建设的部分，也包含了健全国际商事仲裁和调解制度，培育国际一流仲裁机构等内容。这些都需要涉外仲裁人才的支撑。中央政府对此非常重视，香港也希望能为此贡献一己之力。

法律服务人才济济

专业团体功不可没

记者：作为亚太区国际法律及争议解决服务中心，香港素来以法律服务人才济济而著称。司法部在香港设立的中国法律服务（香港）有限公司去年对香港国际仲裁的专题调研中曾表示，高素质专业法律服务人员的供给，是香港的一大优势。香港在涉外法治人才培养中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可以分享？

林定国：我们的确拥有非常优秀的法律人才，也在涉外法治人才培养中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香港作为我国唯一实行普通法制度的司法管辖区，在“十四五”规划和《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等国家政策下具有亚太区国际法律及争议解决服务中心的策略性定位。香港普通法制度也有一些特别元素，尤其是在高水平、国际化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

以仲裁法律服务为例，香港的仲裁服务在国际上享有盛名。根据伦敦大学玛丽皇后学院的国际仲裁调查报告，香港自2015年起一直名列全球五大首选仲裁地之一。香港有很多仲裁机构，以香港国际仲裁中心（HKIAC）为例，其刚刚公布了2024年的相关业务数据：案件量与争议金额均创新纪录。2024年，香港国际仲裁中心（HKIAC）受理352宗新仲裁案件，涉案金额约136亿美元，受案数量和争议标的额均创历史新高，参与仲裁的当事人来自53个司法管辖区，其中86%的案件至少有一方不是来自香港。

可以说，香港在国际仲裁界具有很高的地位，对此无可置疑。这与我们参与国际仲裁的都是非常有经验和能力的人才是息息相关的。他们不仅来自香港，也来自内地及国外。除了参与仲裁工作，这些人一直以来也都是法律人才能力建设的积极参与者或组织者。

香港很多法律专业团体都很注重这方面的工作。譬如，HKIAC每年都举办为期一周的“香港仲裁周”活动，其中既设置了国际仲裁前沿话题的交流研讨，又有一些培训性质的项目。香港大律师公会和香港律师会也在做相关工作，他们拥有非常多的会员，都是很有经验、在各自领域出类拔萃的专业人士，通过举办类似的培训或交流活动等，让我们的法律人才培养富有成效。

创建更好培养平台

制度之异巧变成利

记者：在我国涉外法治建设尤其是包括涉外仲裁人才培养在内的涉外法治人才培养中，香港可以发挥什么作用？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为此做了哪些工作？对于未来发挥香港专长，切实助力大湾区建设，促进香港法律界积极融入国家发展大局，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有哪些计划和安排？

林定国：我先从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的角色说起。我们所做的工作主要是尽量协调——协调不同的培训工作。刚才我提到了，现在的人才能力建设工作不是单一的机构或是职业群体在做，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对此有牵头的功能，也有协调的责任。

举例来说，每年11月左右，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都会举办“香港法律周”活动，其中会专门用一天的时间集中处理一个特别议题，可能是仲裁，也可能是调解。我们在此探讨香港相关法律领域的最新发展，如何能用好我们的法律，以及未来如何完善等话题。

自担任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司长以来，我一直希望，能在法律人才培养方面建立一个更好的平台，让其发挥更大的作用。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有了建立法律人才培训学院的概念。去年11月8日，香港国际法律人才培训学院启动，这是重要里程碑，有利于为香港、国家以至全球培育法律人才。目前我们已经做了两个培训项目，与涉外司法实务和仲裁有关。但在我们的构想中，培训学院的培训内容自然不单是仲裁，还包括普通法、内地法和国际法等。

提到香港在我国涉外法治建设中发挥的作用，就不得不提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粤港澳大湾区的战略定位是“一点两地”（即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支点、高质量发展的示范地、中国式现代化的引领地）。这就意味着它必然是推进我国高水平发展的一个重要地区。从制度上来看，粤港澳大湾区的显著特点就是“一国两制三法域”，广东实行内地法律制度，香港实行普通法制度，澳门实行大陆法制度。

共同推进大湾区法治建设所面临的一个最大挑战就是如何把“制度之异”变为“制度之利”。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有所尝试——2024年4月12日，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发布了《粤港澳大湾区法治建设行动纲领》，其中提到确立特区政府就大湾区法治建设的基本方针“三连、两通、一湾区”。律政司会积极通过具体措施，推动机制对接、规则衔接及人才连接，推动大湾区内法治建设硬件和软件的互通，实现建设“一湾区”。

我所希望的，是尽可能在制度不同的基础上，把彼此间的差异降到最低。譬如，在调解方面，粤港澳法律部门在过去几年间携手推动三地调解规则机制“软联通”，实现了统一调解示范规则、统一调解员资格资质、统一合作平台。我们参考三个地域的做法，排除差异，并把差异变为给用户提供更多选择的机会。

最近，中央政府出台了一些利好港资港仲裁的制度文件。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联合印发的《关于充分发挥仲裁职能作用服务粤港澳大湾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就是其中一个。《意见》明确“港（澳）资港（澳）仲裁”制度，提出在粤港澳大湾区内地九市设立的港资、澳资企业既可以约定内地为仲裁地，也可以约定香港、澳门为仲裁地解决商事纠纷。这对我们香港的支持力度很大。

内地仲裁进步很大

国际化水平在提高

记者：回到仲裁这个领域，近年来通过和内地仲裁机构的交流，你对内地仲裁机构的印象如何？

林定国：事实上，我与内地的法律交流，不是从做律政司司长开始，我还是在校大学生的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内地法律界。后来，做大律师公会主席，更是常有机会与内地仲裁机构交流。在我多年的经验中，每一次和他们见面，都会发觉跟上一次相比，他们的发展又有了很大进步，体现在诸如处理案件的数量等多个业务指标的突飞猛进上。

内地仲裁机构吸纳了很多优秀的人才，内地的仲裁机构也非常努力，吸引一些我国以外的人来参与仲裁，他们的仲裁员中有很多来自国外，越来越国际化。

粤港澳大湾区仲裁机构正在加深合作，这将实现很好的协同效应，共同为当事人提供更优质的仲裁服务。对外面的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是整个大湾区的涉外仲裁法律服务，不单是香港或澳门、深圳等，而是整个区域提供的多元化、高水平、国际化的仲裁服务。提升粤港澳大湾区涉外仲裁的吸引力，这是我的愿望。

增强涉外仲裁能力

对外讲好法治故事

记者：最后，对于中国内地的仲裁机构及涉外法治建设，你有什么寄语？

林定国：对于内地仲裁机构，首先我对他们过去的努力非常肯定，对他们的未来也充满信心。随着我国经济发展尤其对外开放的不断推进，对国际仲裁、涉外仲裁的需求在未来肯定是越来越大的，这也就约等于他们参与仲裁的机会必然越来越多。要满足未来的需求，他们要有不断自我完善的决心，也需要付诸实际行动。尤其是需要增强应对涉及国际元素仲裁的能力，我建议他们要更有勇气。譬如说，多参与一些用其他国家语言仲裁的程序，多了解、多参考一些国际仲裁的运作方式，和其他地区的仲裁人士多多交流、相互学习，让我们的仲裁服务更加国际化。

对于我国的涉外法治建设，要有坚定的信心，相信法治建设是我国未来现代化非常关键的一个组成部分，未来我们对涉外法治人才的需求也肯定比以前更多。我们身负重任，不但要做好法律服务，也需要让人民群众多理解为什么法治对我国的整体发展都很关键，同时也需要代表我国对外讲好法治故事——我国拥有很高水平的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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